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思緒飛童年

王有輝/甘肅舟曲

身居他鄉(xiāng)，特別是年過半百的游子，雖然經(jīng)歷過很多往事，也客居了許多地方，但往往喚起記憶的，依然是童年時的往事居多。雖然那時的物質(zhì)生活很匱乏，文化生活很單調(diào)，但單純無憂，天真快樂。諸如男娃們“占江山”[1]、“抓螞蚱”、“藏麻伙兒”[2]、“摔三角板”，女娃們“抓石子兒”、“跳皮筋”等等，當時簡單又樂此不疲的游戲依然記憶猶新，有時想起，禁不住會笑出聲來。

那時候，娘自然是每天早上起來最早的一個。天還沒亮，娘就要給背上幾回糞才去學校的哥哥姐姐們做好早飯，自己也要等娃娃們上學走了才好下地干活。我年齡比較小，自然不用背幾回糞才去上學，往往是在娘的“狗娃兒，趕緊起來，吃上點了上學去”的不厭其煩的叫聲中磨磨蹭蹭起來的。所謂早餐，一般就是煮幾個洋芋，就著酸菜吃。有青苞谷的季節(jié)和洋芋一起煮幾個苞谷，如果還有幾個苞谷面饅頭，那就相當不錯了。也可能是酸菜洋芋湯酸爽可口，很開胃，味道真的很不錯。倘若“火盆”上還有一碗娘煮好的“罐罐茶”，就應該是最豐盛的早餐了。那種被娘疼愛著的幸福感至少會影響一天的心情，連做夢都是笑的……我們姊妹們相處很和睦，一個大一點的洋芋都要讓來讓去，在老家那窄小黑暗的廚房里留下了親情之間最真摯的回憶…….

中牌村雖然面積不大、人口不多，但歷來民風淳樸，鄉(xiāng)情們之間重情重義，相互幫助，很少聽見鄰里之間有不和諧的聲音。特別是農(nóng)忙季節(jié)，比如“割麥”、“栽煙”、“打場”等需要人多的時候，左鄰右舍的人往往是不請自到，自帶“鐮刀”、“鋤兒”、“連枷”等工具，默默加入勞動隊伍，連小孩都提上茶壺去提水澆煙，那種默契，非常感人。經(jīng)過一次這樣的互助勞動，就是鄰里相互之間以前有點什么隔閡，都會立即煙消云散，和睦如初。這也許是解決鄰里之間小矛盾最簡單、最淳樸的一種方式。每年新麥下來、年豬殺了等節(jié)點，村里人都會蒸上一鍋新麥面饅頭兒，煮上一鍋豬肉，讓娃娃們端給左鄰右舍，讓大家嘗嘗鮮、解解饞，處處洋溢著一片祥和的氣氛。

記得八九歲的時候，每天放學后就和伙伴們一起去割草。說是割草，其實大多數(shù)時間是漫山遍野地去瘋玩。一天一個方向，今天跑“曳壩子[3]”，明天去“草坡上”，后天上“亞背后”[4]，跑的很遠，但主要目的不是為了割草，往往是眼看天黑了，才發(fā)現(xiàn)背篼里還是空的，趕緊跑到人們不易發(fā)現(xiàn)的莊稼地里，拔一些“苦麻”[5]、“灰條”[6]，著急了還胡亂捋幾把“洋芋苗子”墊背篼，上面再插些草，匆匆回家。這種勞動結果，往往要受家長一頓教育：你又把“阿誰家的莊稼糟蹋了，讓你割草去了還是糟蹋人去了，把人氣死了，再這樣你小心著……”第二天，伙伴們會老實一些，先把背篼割滿再玩。過些天，又會犯錯，再接受一次“教育”。總之，小時候似乎一直是在“犯錯——教育——再犯錯——再教育”中慢慢成長起來的。

其實，就勞動來說，娃娃們最喜歡的還是“扳苞谷”，可以一邊扳苞谷一邊嘗苞谷桿。遇到甜的苞谷桿，就截成一尺左右長的小段，然后用苞谷葉子扎起來，回家的時候都舍不得架在背篼上，一邊背著苞谷一邊懷抱捆好的甜苞谷桿。吃完飯后拿上幾根，迫不及待出去找同伴分享。然后，或玩一會“占江山”，或摔一會“三角板”。等到天黑盡了，才在大人們一遍遍的叫聲中一身泥土地回家了。到家里也不洗臉洗腳，倒到炕上就睡，一夜連身都不翻，無憂無慮，做夢都帶有笑聲，直到第二天被娘重復的叫醒聲叫起……那是現(xiàn)在小孩們無法想象的生活，天真無邪、簡單純粹，回憶起來很踏實、也很甜蜜。

吃水是村里人那時候比較困難的一件事。全村幾百人，就“浪洼泉”[7]一眼水，水流還很小，比喝罐罐酒的竹管粗不到哪里去。特別到了冬天，水更小，幾乎是全天候排隊，隨時可見排隊擔水的婦女和替大人排隊的小孩，那場面和排隊“做核酸”時的狀態(tài)很相似，只是每兩人之間多了兩只木桶，木桶上搭著一個“水擔”[8]。擔一回水用一個多小時是常有的事。村里人吃水從“浪洼泉”到“水溝里”再到現(xiàn)在伸手可得的“自來水”，多少辛酸，多少變遷，是中牌村不斷向前、向好發(fā)展的見證和縮影……

以前在煤油燈下讀書、冬天用洋瓷缸子自制手提小火爐、用小火爐烤洋芋片、從別人家洋芋地里“偷”幾個洋芋換桃子吃等等等等，滿滿的回憶卻都成為一去不復返的歷史。是故事還是歷史，是變化還是文化……都由后人評說了。反正我們和老輩人，都順應著時代環(huán)境無所為而為之，但還是給了我們豐富的童年和充實的回憶。現(xiàn)在細細想來，那時的一縷風，一片云，一陣雨，似乎都值得珍惜……

注釋：

[1]“占江山”:一種游戲。

[2]“藏麻伙兒”:捉迷藏。

[3]“曳壩子”:地名。

[4]“亞背后”：地名。

[5]苦麻：山苦荬，也叫敗醬草，一種野生的草本植物。

[6]灰條：又名灰灰菜，一年生草本植物。

[7]“浪洼泉”:當?shù)匾谎廴拿Q。

[8]“水擔”：挑水用的扁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