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去:江山萬里。草原如舟。
此去:花開成海。馬蹄成曲。
一路向東。
以母親的名義,在沉默中滋潤一方土地的繁榮。以女性特有的忍耐,秉承遠古的習俗與民風。
你貼地而行。滿江晶亮的液體,是汗水在沸騰,還是血液的吟詠?沿著你的身影,我摩挲到了鄉(xiāng)愁的流向。
陣風吹過,激起層層波瀾。濤聲化為天籟,一簇簇浪花飛渡如虹。
你的愛從不懸空,情,才可以永接地氣。
從此,兩岸牧歌落地生根。從此,家園誕生。
風雨過后,你依舊美麗,光彩宜人。
陽光普照,你滿臉慈愛,從容而善良。
一個馬背上的民族,永遠葆有一顆奔騰的心。你用不屈的人格教育后代:負重,向前是人生成功的秘訣;用無私的心血,感化刀斧,讓不羈的鋸子俯首。
此刻,你心懷錦繡,與天同色,飛掠浮云。將傷痛的淚水化為酥油,片片銀光,蕩漾成十三萬堅毅的明眸,讓愛萌發(fā)了綠意,恨畢現(xiàn)鋒芒。
永不知息的雙肩擔負起兩岸的信念,關切的眼神流淌著慈祥的粼粼水光,倒映出呵護的無限真情。
對于你,沉默才是心靈深處一種高貴的舞蹈。
“不二揚州”,“藏鄉(xiāng)江南,泉城舟曲”等一連串美譽,撫平了時間的皺紋。
白龍江,用母愛的光芒,照亮沿江眾多心燈。因為你,這片土地四季有了風景,夜晚篝火不熄。
憑著一副生就的肝膽走遍舟曲的藍天原野,作為后裔,我們才明白了來時,知曉了去處。
此去:龍為圖騰,無翅而翔。
此去:燈火萬家,天地和諧。
首先,我告訴你一個秘密:黃昏,是隨著旋動的轉經(jīng)筒降臨的。
暮色無邊無際。當最后一縷晚紅,閃亮星辰的眼睛,俯視天地——
一雙翅膀,穿過夜空。
桑煙裊裊而起,梵鈴直入人心。
夢,晶瑩剔透,是什么在低低地搖曳?一粒粒青稞,微小得宛若時光碧綠的種子。愛與恨,卻同樣壯闊!
洋槐花和牧草,開始編織黎明。
我在麥苗與時間的拔節(jié)聲里傾聽:篝火火焰躍動,露珠打濕月光,蝴蝶在佛語中打坐,蜜蜂再一次撿起跌落在草叢里的夕陽……
——近了,那一雙開始吟唱的翅膀!
扎西和卓瑪,手牽著手——
在一只雪鷹的眼里,縱馬千里,情歌一應一和。
阿媽的哈達,始終閃耀著祝福與善良的慈光。
阿爸端出熱情,將滄桑歲月泡入自制的青稞酒,原來苦難也有芳香。
農耕與游牧,熟悉與陌生,在恣意與豪情里交匯相融。
酒杯交錯,不念雪月,不談風花。只道年景,只說收成。
唯有帶著溫度的率性與灑脫,意猶未盡,把心澆得通透;把夜色,照耀得清清爽爽……
不可否認,每一具沉重的肉身都有著渴望開出花朵的靈魂,此時,我只有在一匹飛針走線的布錦上,將勤勞、浪漫、包容、樸實、謙遜……這些與草原相匹配的美好人格移入畫卷,我才真正懂得了自由的遼闊。
當一雙翅膀,在甜蜜的鍋莊上掠過,劃破黑暗,奔向黎明,一個內心蟄伏十萬雙鷹翅的人,此刻,開出的是一朵藍蓮花,根扎在大地,一直向著天空生長。
梵音一聲清唱,他會低下身來;
母親一聲呼喚,他會回過頭來!
古道漫漫!
蜀地到隴南,幾百里路汗水?相伴遠古的云和月,古與今,一樣通透光明。
陽光,喜歡掀起歲月的苔痕,翻曬時空。
偶爾一場風雨,洗滌漢魏的塵埃,歷史睜圓黑白相間的瞳孔,讓一些往事浮現(xiàn)——
一匹馬,一根扁擔。或成群,或結隊。每一雙行走著的腳印,都是在為自己雕刻命運。
茶葉、番馬、藥材,皮毛……我轉悠在石門峪口,凝視北宋皇佑四年的摩崖題記。縱然云淡風輕,有一些赭色的疼痛,其實早已經(jīng)入骨三分。
多少年繁榮,皆成腳下塵土!
西風依舊,古道滄桑。風雨茶亭和拴馬樁的蹤跡,早被時光敲成碎片。剩下荒蕪的棧道還在述說:曾經(jīng)的南來北往,曾經(jīng)的失意與榮光……
所幸,芳草連天處,朝陽重新紅潤得——圓滿。
一陣風吹來,崖壁回音——馬蹄聲,腳步聲,扁擔的顫閃聲……
在回歸故土的長途上,我回眸,發(fā)現(xiàn)那么多先人風餐露宿,只能在深夜撿起一顆風化的星光,為孤獨和寒冷壓壓驚。他們的每一次痙攣、每一個夢囈,都帶著血脈與烈酒的體溫。
鄉(xiāng)愁何止三千丈,奔赴的心,卻在一支藏謠里席卷千里,日夜兼程。
回音響徹大地。隔空傳遞著與生俱來的血性。
是誰?跨上格薩爾王縱橫的坐騎,越過時光幽長的隧道,重回家園,放牧,耕耘。花開季節(jié),摘一束格桑花獻給心上人;豐收年份,煮奶茶,跳鍋莊,舉起三大杯青稞美酒,邀來雪峰江河草木流云日月大醉一場。
遠處。鷹笛,用堅硬的骨頭吐納著新聲,陣陣激情與昂揚,奏響春的碧綠、秋的金黃,為歷史與時空縫補憂傷。
所有的時光,回眸成一條射線,過去站在耀眼的端點,現(xiàn)在和未來,還在延伸……
在古道,格桑一年一度紅遍。淚水不是包漿,夢想更不會隨著風雨的剝蝕而氧化,大道昭彰,與靈魂同一色。
跟愛,有著同樣硬度的質地!
火焰向南而來。經(jīng)筒轉動,過往的歲月嗡嗡作響。
一路前行。起點,在一首詩歌里起承轉合,別有洞天,終點,就成為了心靈的福祉。
陽光下之經(jīng)幡,隨風念誦。搖曳在翠峰山上,飄蕩于拉尕山間。目光越過舉起經(jīng)筒的手,舟曲的天空,藍得脫胎換骨——純凈,才是美好。
日若是為眼,月可為耳。
這里,是佛之圣域。自是萬物有情。
白塔,綠蔭簇擁,于四季替換中參悟輪回,壽國佑民。
寺院,梵音環(huán)繞,隱約在朝霧暮色里,祈福眾生。
瑪尼堆,靈性的石頭。將善良和堅強壘成頂天的骨骼。
——手中,轉動的火焰與心靈相向而生,在獵獵的天風里,在崎嶇的虔誠里。
磕破額頭,跪破膝蓋,用整個身軀丈量與信仰的距離。極為虔誠的修行模式,沸騰血液,鼓舞膽魄。高原之上,膜拜成立地的修為。
天災無情, 金剛鈴,憑正念驅除苦難。
奉行善良,哪怕用寂寞來洗手,用孤獨去養(yǎng)心;火焰不滅,只因為人在高原,我們有著世上最純正的傳承基因。
是神性的爝火!是精神的薪火!
大愛,于六字真言里閃光。藏鄉(xiāng)江南的詞典里,沒有虛空!沒有軟弱!
每一盞燈火都知冷知熱,經(jīng)輪轉動的希望永不覆滅,直指前方。
佛陀,讓所有的心靈靜謐下來。大野蒼茫,呈現(xiàn)天地祥和。
在我用盡一生終于抵達的海拔上,一簇火焰——
轉動,一身暖;矗立,天下亮!
花開是富。
在舟曲,所有的蓓蕾一綻開,最小的日子,也成了大節(jié)日。
哦,幾許春風長,幾輪明月高——站立在山崗上眺望,有一種情懷,任時空蒼茫,心底芳華,總是浮現(xiàn)。
多少次,夢見一朵飛翔的油菜花,帶我去探望一個神奇的地方。
多少次,欲寄語鷹翅,托上我無盡思念,抵達魂牽夢縈的前世故鄉(xiāng)——
那里,花如大海,水獻哈達。
那里,草原為床,遍地牛羊,藍天與夢想都伸手可及。峽谷與山澗,把愛的長度和情的寬度拓展得一瀉到底。
原來,舟曲,這個有愛的地方,是歡樂和仁慈的產(chǎn)床!
是的,我的父老鄉(xiāng)親,永遠把花兒當作自家的兒女精心撫養(yǎng)。
一季的花開,永世的牽掛——
辭舊迎新,即興揮毫,誰在那些合轍押韻的楹聯(lián)中讀出蕩氣回腸的喜慶?
“一呼千里,二呼萬里。呼從了天地靈神……”此刻,我似乎看到自己,手舉火把,盡性狂歡,和老老少少一起,將東山的燈轉成了滿天星光,踩出心中希冀的福祇。
“五月山花萬里香,姑娘采花上山崗……”姑娘頭上的鮮嫩,哪一朵是我插上去的達瑪?
像花兒一樣去愛!
流連抒情的高原藍,沐浴盛世的芬芳!
思情泛濫的夜晚, 遙望舟曲,春風吹暖所有記憶,遍地花開。
人到這里,即使思念和鄉(xiāng)愁裝得滿滿當當,也沒有放不下的行囊;即使花兒小到如你眼角滑落的那顆淚珠一樣,也是能夠寄居心靈的搖籃!
作者簡介:李克強,70后。魯迅文學院詩歌班學員,毛澤東文學院第14期學員,湖南省作協(xié)會員,湖南省詩歌協(xié)會會員,參加第十七屆全國散文詩筆會。作品散見《星星》《散文詩》《詩林》《三湘風紀》等報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