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記得有一句話：“你在哪里，書房就在哪里。”常年在外工作，無固定居所，我的大部分書都隨我“東奔西走”，用這句話來形容我與我的書房的關(guān)系甚為恰當。

20年前，我被分配到大山深處的一所學校當老師。開學前的一個周末，我用自行車馱了兩紙箱書和鋪蓋去學校報到。學校依山而建，只有兩排瓦房，一排是教室，一排是宿舍、倉庫和煤房。有4個老師，兩個是學校附近的，不住校，周末就只剩下一位50多歲的陳老師和一個比我大幾歲的楊老師。學校為我騰出一間倉庫當宿舍，倉庫里有兩個純松木的舊書架，幾乎掉光了油漆，上面落滿了灰塵，剛一搬動似乎就要散架。陳老師建議將書架搬到煤房，等冬天來了生火用。我覺得拿來生火有點可惜，這可都是難得的“寶貝”啊。若要重新購買新書架，得到60里外的集市上去，山高路遠的，非常不方便。楊老師知我心意，笑著說：“那就把它倆留下，給你做伴兒吧！”他們很熱心，不到半天工夫，倉庫就騰出來了。他們顧不上歇息，又開始幫我搬磚支床，和泥裹爐子、鑲煙筒，打掃頂棚上滿是蒼蠅尸體的蜘蛛網(wǎng)……我則用幾個生銹的釘子和鐵絲固定書架松動的木板，又找來一罐黃漆將書架刷了一遍。頓時，兩個舊書架搖身一變，發(fā)出金色的光芒。他們一看，笑道：“這倆破架子經(jīng)你一收拾，還真是個‘寶貝’呢！”

幾天后，油漆干了，我將書架安置在床邊，上面整齊地擺好我?guī)淼臅Ｋ奚岵坏?0平米，辦公、做飯、休息都在這里了。我喜歡這樣的環(huán)境，遂將宿舍稱之為書房，這也是我的第一個書房。學校里沒有圖書，更別說圖書室了，這里就是我的圖書室。盡管書不多，但學生們都很樂意到我的書房里來看書，一下課就蜂擁而至。后來，我只要去集市，都會買一些書回來。那時工資很低，只有400多元，入不敷出，無奈之下只能寫信給我的同學，希望他們?yōu)樯絽^(qū)的孩子捐書。一個月后，陸續(xù)收到了不少同學寄來的書，從五六本到幾十本，從舊書到新書，一時間，兩個書架早已經(jīng)擺不下了，只能堆在地上。

楊老師見狀，建議我將堆在地上的書分成幾份，分別放在每個教室，設(shè)立圖書角，也方便學生閱讀。一個星期后，我們都發(fā)現(xiàn)圖書角的好多書不翼而飛了。“書丟了，都怪我。”楊老師有些內(nèi)疚地說，“我找了村里的木匠，讓他做兩個書架，估計兩三天就能做好。”我安慰楊老師：“孩子們喜歡書是好事兒，就怕孩子們不愛讀書呢！”

增添書架后，我的書房徹底成了名副其實的學校圖書室。附近村莊的孩子們一有空閑，就跑到我的書房來看書。一天晚飯后，有個四年級的孩子來看書，怯生生地扒在我耳邊悄悄地告訴我：“老師，您的書真多，我也想有個您這樣的書房！”我拍了拍他的小肩膀說：“這就是你的書房啊，也是我們大家的書房！”那一刻，我看到他童真的臉上充滿難以掩飾的喜悅和激動。那一刻，我決定，如果哪一天我離開這里，就將書房里所有的圖書留下來。我知道，我的書房不再是我自己的，而是孩子們的，它承載著大山里孩子們的希望和夢想。

12年后，我離開了大山深處的學校，也離開了那個陪伴我度過了12年時光的書房。后來，隨著工作的變動，在不同的地方，我都布置過不同的書房，環(huán)境變得越來越靜謐舒適。然而，每當我一個人待在書房里時，靜謐舒適的環(huán)境反而讓我覺得心里空蕩蕩的，沒處著落，總覺得缺少了點什么。盡管有書陪伴，也可以時常與書中的人物安靜地“交流”，但心里卻多了一份壓抑和孤寂。

或許，我與書房就像兩個人的相逢，與第一個書房擦肩而過，但卻終身難忘；與現(xiàn)在的書房平淡如水，但卻默默相依相守。我想，無論是哪一個書房，只要我們曾經(jīng)擁有過，付出過，愛過，人生就是幸福的。

——原載《文藝報》2018年12月5日第八版